编辑:阿弟文舍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0-28 10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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速腾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在江停自己听来都显得异常遥远。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微微颤抖着。后视镜里,女儿然然歪着小脑袋,在儿童座椅里睡得正沉,小脸苍白。她的小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她最喜欢的那个安抚玩偶——一只褪了色的绿色小恐龙。

江停的目光扫过那只小恐龙,又猛地收回到前方挡风玻璃上。那辆黑色的奔驰GLC,在他眼前汇入车流,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城市背景里,只留下那个小小的、刻毒的药瓶影像,在脑海里反复灼烧。

医院到家,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,像是在浓稠的胶水里跋涉。每一个红灯都长得令人发指。车载广播里女主播用甜腻的嗓音介绍着某款理财产品,“轻松解决您的资金难题”…江停伸手,“啪”地一下把广播关掉。车内只剩下然然细微的呼吸声和他自己沉重的、压抑在喉咙口的喘息。

车窗外,城市华灯初上。霓虹闪烁,车水马龙,勾勒出一片虚假的繁华。巨大的广告牌上,模特笑容灿烂,旁边印着“幸福家庭”的字样,刺得江停眼睛生疼。这虚假的亮光,照不进他此刻沉入黑暗的心。他死死盯着前方,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反复穿刺,尖锐的痛楚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,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裴雪和陈郁。

那个药瓶。

然然苍白的睡颜。

天价的医药费。

像一出混乱不堪、又精准戳向他心脏最痛处的荒诞剧,所有碎片疯狂旋转、碰撞,最终在江停的脑海里汇聚成一个冰冷、坚硬、带着血色边缘的事实:他被背叛了。在最艰难的时刻,被最亲近的人,从背后捅进了最深的一刀。而他的女儿,他倾尽所有去保护的女儿,竟然可能是这场背叛最恶毒的证明!

车猛地停在家楼下昏暗的临时停车位里。巨大的惯性让后座的然然小脑袋晃了一下,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:“妈妈…?”

江停像被电击了一下,瞬间僵住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,甚至带上点伪装出来的疲惫:“然然乖,到家了,爸爸抱你上去睡觉。”他解开安全带,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,把女儿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。然然的小脑袋靠在他肩上,带着孩童特有的暖意和奶香,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剧痛。

他把然然轻轻放在她的小床上,盖好被子。小姑娘似乎又沉沉睡去,小手无意识地抓住被角。江停站在小床边,黑暗中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勾勒着女儿小小的轮廓。他看了很久,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。爱、痛、绝望,还有一股陌生的、冰冷的、亟待喷发的暴戾。

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,然后是换拖鞋的轻响。裴雪回来了。

江停在女儿房门口站了几秒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等到客厅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,他才轻轻关上然然的房门,走了出去。

裴雪正把包放在玄关柜上,弯腰换鞋。她看起来有点疲惫,但精神似乎不错,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。“回来了?今天医院怎么样?”她抬头问,语气自然,带着点关切。

“嗯,回来了。”江停的声音平静得有些木然,他踱步到沙发边,坐下,拿起茶几上遥控器,漫无目的地对着电视按了一下。屏幕亮起,无声地播放着喧嚣的综艺节目。“还是那样。药效不太行了,医生说…可能得换更贵的。”

他一边说,眼睛的余光却像最精确的探针,不动声色地扫过裴雪的脸,捕捉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
裴雪换好鞋走进客厅。听到“更贵的药”,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,眉头很细微地蹙起,但很快又松开了,换上一种混合着焦虑和无奈的沉重。“又…涨了?”她走到江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急促,“到底要多少钱?我们…我们还能从哪里凑啊?”她抬手揉了揉眉心,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,显得忧心忡忡,焦虑万分。

表演。

江停心里无声地冷笑。那股冰冷的暴戾感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他看着她那双带着恰到好处焦灼的眼睛,看着她因为“忧虑”而微微发白的指尖,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却此刻显得无比虚伪的脸。怒火在冰层下疯狂燃烧,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。

但他忍住了。脸上甚至配合地露出了同样的沉重和疲惫。“天文数字。”他吐出四个字,声音干涩,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,牢牢锁住裴雪,“得再想想办法。卖房子?或者…再去求求人?”

“求谁?”裴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,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烦躁,“我妈那边都借遍了!你爸妈那边也开不了口了!亲戚朋友…哪个还能再拿得出钱?”她站起身,有些烦躁地在客厅里踱了两步,“卖房子?卖了住哪?然然看病不要家了?”她猛地转身看向江停,眼圈似乎真的有点红了,“江停,你跟我说实话,然然她…是不是…?”后面的话,她哽咽着没有说下去,一副被沉重现实压垮的样子。

多完美的表演。多令人作呕的深情。

江停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疼痛。他强迫自己看着裴雪,看着她此刻眼里闪动的泪光——那泪光为谁而流?为然然?还是为了她那摇摇欲坠的谎言和即将破碎的安逸?

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掐住她脖子的冲动。

但不行。远远不行。

心底那个冰冷的念头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坚硬: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。千倍!万倍!

“总会有办法的。”江停的声音低沉沙哑,他垂下眼,掩饰住眼底疯狂翻涌的恨意,“为了然然,总得…想办法。”

裴雪似乎被他的“坚强”触动,或者说,她终于演完了她认为必要的戏份。她叹了口气,走过来,挨着江停坐下,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。“老公,你也别太…”

她的手刚碰到江停的手背,江停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。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。

裴雪愣了一下,手僵在半空,脸上闪过一丝错愕:“你…怎么了?”

江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幅度很大,带得沙发都轻微晃动了一下。“没事。有点累。我去洗把脸。”他丢下这句话,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卫生间。

砰!门被重重关上。

他拧开水龙头,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流出来。他双手撑在冰冷的瓷砖洗脸台上,低着头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镜子里映出一张扭曲的脸,眼睛布满血丝,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

他抬起手,看着自己刚刚下意识躲开裴雪触碰的那只手。指尖冰凉,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
忍耐。江停。他对着镜子无声地警告自己。现在发作,除了痛骂一场,然后陷入更糟糕的境地,一无所得。他需要证据,需要绝对的、能把他们彻底钉死的证据!需要精心准备的…地狱。

他的目光缓缓移开,落在洗脸台旁边那个塑料脏衣篓上。里面胡乱扔着他和裴雪的换洗衣物。他的T恤,他的袜子…还有一件揉成一团的、几乎是透明的黑色蕾丝内衣。非常轻薄,非常挑逗的款式,有细细的吊带和繁复的镂空花纹。他记得那是去年裴雪生日,他攒了几个月零花钱咬牙给她买的,花了他小半个月工资。她当时很高兴,说很***,只在他面前穿过一次。后来就再没见她穿过。

江停的呼吸滞住了。一个疯狂、冰冷、带着剧毒的念头,像一条阴冷的毒蛇,毫无征兆地缠上了他的心脏。

他盯着那团揉在脏衣篓里的、曾象征过某种亲密温存的黑色蕾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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