砚筝记长安风露

曲江寒

梁国的暮春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意，曲江池边的垂柳绿得发腻，临水照影时，连水波都染成了碧色。

李华筝踩着描金绣鞋的脚刚踏上画舫踏板，就听见身后侍女翠竹压低了声气：“公主，风凉，披上些吧。”

她没回头，指尖拂过舫边雕刻的缠枝莲纹。

今日是曲江诗会，京中勋贵子弟云集，父皇说让她出来透透气，可她心里清楚，不过是借着诗会的名头，让那些适龄的世家子们再看看她这位长公主罢了。

画舫缓缓驶离岸边，水声潺潺里混着远处传来的丝竹。

李华筝凭栏而立，望着水面被船尾搅起的涟漪，忽然觉得有些闷。

她摆摆手让随从们退远些，自己沿着舷边慢慢走，想找个清静处。

偏这时，岸边不知哪个纨绔起了哄，掷来个酒壶，“哐当”一声砸在舫身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。

李华筝蹙眉望去，就见柳树下围着一群锦衣少年，为首那个斜倚着树干，手里还把玩着个玉扳指，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，正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公子，沈砚。

京里谁不知道沈砚？

斗鸡走狗，饮酒狎妓，十足的纨绔性子，偏偏生了副好皮囊，惹得些无知少女倾心，却被正经世家子弟不齿。

李华筝正想移开视线，画舫忽然猛地一晃，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。

她脚下不稳，惊呼一声，竟直直朝着冰凉的池水栽了下去！

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，她只看见岸边那抹身影动了。

沈砚本是被狐朋狗友拉来凑数的，正觉得无聊，冷不丁看见画舫上有人落水，那明***的裙角在绿水里格外扎眼。

他脑子还没转过来，身体已经先一步跃入水中。

初春的池水刺骨得很，沈砚游到那人身后，才看清是长公主李华筝。

她双眼紧闭，脸色惨白，发丝贴在颊边，哪还有平日里的端庄模样。

“喂，醒醒！”他架着她往岸边游，心里把这莫名其妙的差事骂了千百遍。

他沈砚最烦的就是皇家这些规矩束缚，如今却救了个金枝玉叶，这往后的麻烦，想也想得到。

好不容易把人拖上岸，翠竹等人早已哭得不成样子，围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裹披风。

沈砚甩了甩头上的水，冷眼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，转身就想走。

“沈公子留步！”翠竹哽咽着叫住他，“公主醒来，定要谢您的救命之恩。”

沈砚脚步一顿，回头扯出个敷衍的笑：“公主吉人天相，我不过是顺手罢了，不敢当谢。”

他可不想沾染上这麻烦，皇家的恩宠，往往比麻烦更磨人。

说完，他也不管旁人反应，径直拨开人群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柳荫下，他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，冷风吹过，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

这趟浑水，怕是想躲也躲不掉了。